早陣子筆者寫了一篇有關格律詩的文章，從唐至清代的詩作中選了10首好詩，引來曹啟樂校長及何劍輝兄的疑問，「為什麽你沒有選李白的詩呢？」我的答案是：「我當然欣賞詩仙李白，但我更喜歡詩聖杜甫的作品。」雖然自古以來，人皆先稱李後稱杜，李白是在中外人的心目中，是詩人界別的天花板，但作為孔門弟子，還是喜歡憂國憂民的大事，多於飲酒賞月的閒情！
詞是詩的變奏
傳統以來，人們都詩詞並稱，詞是詩的變奏，有其音樂感，而且配上詞令及詞牌的旋律，可以唱和，而且有長句和短句，變化極大，不落俗套！詞牌如〈滿江紅〉、〈虞美人〉、〈菩薩蠻〉、〈念奴嬌〉、〈聲聲慢〉、〈水調歌頭〉等都是不同的詞人喜歡採用的詞牌。
其實，詞和曲都是我們熟悉的日常娛樂項目，如〈上海灘〉是黃霑填的詞，顧嘉煇寫的曲。其實，填詞人如鄭國江、盧國沾等都可以用〈上海灘〉的曲作別的詞。再舉一個大家熟悉的例子。〈憑着愛〉是1990年代由盧冠廷作曲，潘源良填詞。後來，台灣的作詞人陳樂融填了普通話的詞，變成〈再回首〉。坦白說，兩首歌各有千秋，不相伯仲。我喜歡盧冠廷唱的〈憑着愛〉，也喜歡巫啟賢唱的〈再回首〉。
說回宋詞。宋詞應始於隋唐，發展於晚唐和五代，盛於兩宋。隋唐時期，西域的音樂和中原的民間音樂匯合，形成了「燕樂」，「燕」即宴會。當然在宴會上只是奏樂較為單調，後來人便配上歌詞，稱之為「曲子詞」。最初是民間創作，後來文人也加入，形成一種新詩體，並漸漸踏進文學的殿堂。
其實盛唐時，有些詩人也有寫詞，如李白的〈菩薩蠻．憶秦娥〉、韋應物的〈調笑令〉、劉禹錫的〈憶江南〉等，至晚唐有溫庭筠，他可說是花間派的鼻祖，他以濃艷的筆觸寫歌姬舞妓的生活。五代較人所認識的是李煜的〈虞美人．春花秋月何時了〉。
詞至柳永而一變
北宋初期，最主要的詞人是晏殊和晏幾道。兩父子基本上是篇幅短小的小令詞，內容和手法大致和五代的花間詞相似。
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說「詞至柳永而一變」。柳永可說使詞能廣泛傳播的大詞家，因為他喜歡出入煙花之地，創作了不少詞送給歌妓。寫的詞多是有關歌聲舞影、尋歡作樂，或閨閣愁怨之事。柳永是個才子、多產的詞家，一生寫了大量的詞，至今傳世的有200餘首，當時有謂「凡有井水處，皆能歌柳詞」。另外，柳永所寫的詞是90多或100多字的慢詞長調，使宋詞的內容更豐富多彩。
兩宋的詞更盛於詩。說實話，我愛宋詞多於唐詩，而在眾多詞家，我最喜愛北宋的蘇軾和南宋的辛棄疾兩人，兩者都屬豪放派的代表人物，蘇軾是個天才，是他使宋詞「由柔至剛」。唯篇幅所限，我也只抄兩人的一首作品，略作介紹。
蘇軾使宋詞由柔至剛
蘇軾是位千載難得文學奇才。他也是大家最熟悉的文人蘇東坡。蘇軾是北宋的文學家、詩人、詞人、散文家、書法家、畫家、美食家。因為各方面都登峰造極，出類拔萃，所以他還有許多許多的頭銜稱號，包括唐宋八大家之一、北宋四大書家之一，與辛棄疾並稱「蘇辛」。他又和爸爸、弟弟並稱「三蘇」，最為人熟悉的是鑽研了美食「東坡肉」。
〈江城子．密州出獵〉是蘇軾開創豪放派的開山之作。他是對花間派柔媚的詞風作一場改革。
老夫聊發少年狂，
左牽黃，右擎蒼（註1）。
錦帽貂裘，千騎卷平岡。
為報傾城隨太守，
親射虎，看孫郎（註2）。
酒酣胸膽尚開張，
鬢微霜，又何妨。
持節雲中，何日遣馮唐（註3）。
會挽雕弓如滿月，
西北望，射天狼。
從此之後，蘇軾接連寫下許多豪邁不凡的詞，如〈念奴嬌．赤壁懷古〉等，令人耳目一新，印象深刻！
能文能武的辛棄疾
自從我中四那年念中國文學，我已認識辛棄疾和他的〈破陣子〉，這詞是我中學階段最喜歡的作品之一，另一首是白居易的〈賣炭翁〉。
辛棄疾和霍去病都是很特別的名字。霍去病是西漢時把匈奴打到落花流水的大將軍，他和衛青都是戰神。辛棄疾在靖康之難後14年出生，當時中國的北方已被金國所統治。辛棄疾一生都希望反金復宋。早年他是陣守南宋北彊的大將，但南宋的高宗根本無心北伐，私下怕欽宗、徽宗回朝執政，所以辛棄疾30多年來被投閒置散，最終隱居故鄉，一生鬱鬱不得志！
辛棄疾能文能武，能豪放亦能婉約。他愛國，一生寫下無數的抗戰為題詞，傳世的詞更是兩宋之最，共600多首，當中70多首是婉約詞類，如〈青玉案．元夕〉，但豪放的作品佔絕大多數，如〈破陣子．為陳同父賦壯詞以寄〉：
醉裏挑燈看劍，夢回吹角連營。
八百里分麾下炙，五十弦翻塞外聲。
沙場秋點兵。
馬作的盧飛快，弓如霹靂弦驚。
了卻君王天下事，贏得生前身後名──
可憐白髮生！
這首詞很有電影感，有畫面，有聲音，有氣氛，有動感，還有對比。但「沙場秋點兵」只是想像，「可憐白髮生」卻是殘酷的現實呢！
北宋有蘇軾，南宋有辛棄疾，前者豪邁奔放，氣概萬千，後者慷慨激昂，悲涼凄愴，都較花間派詞好呢！
註：
- 「黃」即黃犬，「蒼」即蒼鷹。
- 「孫郎」即孫權，他曾親自騎馬射虎。
- 「馮唐」是漢文帝時擔任太守與匈奴作戰的人。
作者: 陳家偉
陳博士為新界婦孺會梁省德學校校長，曾任優才（楊殷有娣）書院小學部校長，德萃教育機搆幼、小、中教育總監。先後出版各類書籍共12種，也在不同媒體發表文章及主持文教節目。
上載日期：2024.10.15
原文刊登在灼見名家網站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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